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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痛痛痛……」「唔」「去他的……」


「怎麼回事?」車內不知道誰先問出口。


一條短短的地道,日光燈正爆出燦爛火花,一明一滅。慘白和黯淡輪番出現在三人臉上。


       「……眼睛…牆壁上………」

 


 

工務車斜停在路中央,輪胎皮正發出有些難聞的氣味。

涵洞裡,建物老舊,水泥壁由於時光過去太久而產生縫隙,水滴滴答滴答地下墜,連成水坑。
在活動的異物於倒影中起伏。

 

 

        ——閃逝的光,無數的眼瞳,龐大的視線正在閉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《不聽老人言,吃虧在眼前》

殷芳將車駛至零件製造廠門口,打檔,打開車門跳了下去。雙腳洩憤似地重踱,她悻悻朝廠區走去,走出沒兩步路又調轉腳步回到工務車邊。女人搭住車門,半顆腦袋探入車內:「我再說一次,卡納維洛。我是晚餐多喝了點氣泡水忍不住想打嗝,和怯場毫無關係。」

「當然、當然。我相信你說的,芳。我相信你只是在隊長面前總有一些適應性的準備,那並不妨事。」

 

米色短髮的女性後勤組員瞪大雙眼,口中掉出單音:「什、」

 

另一位男性組員崔斯特下了後座,手裡揣著該年齡段最受歡迎的垃圾食品——棉花熱狗堡,糖塊和鹽塊喜解連理的下一代。崔斯特咬了一口,關上車門,「哎,阿芳,我們組裡面誰不知道你仰慕隊長。辦公室裡入職照的相框後面放的還是隊長的照片。」

 

「等一下,你怎麼會知道?你碰了照片!?」

 

「我不知道啊,我釣你的。」崔斯特笑咪咪的,比了個勝利手勢。

 

「……我今天就讓你被推進不可回收廢料區送燒。」

 

卡納維洛坐在副駕,手裡的平板開著雙窗。一邊是工業檢料清單,一邊則是晚間新聞,官方媒體主播身後襯著2區的回收場畫面,口中叨念著設備瑕疵和因老舊短路的傳導線,拔高的聲線輕飄飄地把壓力踢到了研究局和後勤隊頭上來。
他關掉影片窗,重新放大檢料單,摁熄螢幕之後下車,同時沒忘記將無線電收納帶的腰帶繫上。

 

「卡納,你看芳也太暴力了,把我的手都打腫了。」崔斯特先聲奪人,一把就將工作服的袖子扯上去,懟著卡納維洛的面前展示略微發紅的皮膚……也就比平時要更紅潤一些。


卡納維洛眨了眨眼,毫不奇怪地將男性的肱二頭肌從眼前按下去,「你不是說肌肉緊繃嗎?崔斯特。這下正好?」

 

「嗯?啊啊,你這麼說也對啊,被這麼掄捶幾下感覺筋都鬆開了。」

 

「……要你嘴碎。」女性藏在身後的施暴的手也是紅的。

 

卡納維洛相當耐心地回答,道:「既然沒有問題,那我們該走了。這裡結束還有兩個廠區得去看。」

 

「這個月才開始幾天啊,加班時數再這樣下去都不夠用了。就不能再多批20小時嗎……」

 

 

伴隨著殷芳的「批給豬都不批給你」,三人走入回收廠區。甫踏入大門,一名老者像是個上個世紀就埋在這裡的幽靈,幽幽地從裡頭浮現。幽靈、喔不,廠長負手而立,時間在老人臉上銘刻深深的褶皺,目光從縫隙中審視他們。

 

「……你們晚點了。不必解釋,我會反饋在合作事項內。」老廠長說:「現在,工作證,年輕人。」

卡納維洛和殷芳從胸前口袋裡摸出來,崔斯特則拍了拍方才還抓著熱狗的手,按遍全身上下像是有口袋的地方,哪怕是一條縫線。
「呃、哈哈……落在車上了我猜,我去拿。」崔斯特乾笑了幾聲,毫不羞愧。

殷芳剜了他一眼,卡納維洛只讓他快去。

「不好意思,……不若,我們先確認這回要抽驗的清單?」卡納維洛敲敲懷裡的平板,將清單點出來。老人不為所動,甚至沒搭理一句。後勤隊的二人互看一眼,殷芳眼神中的不耐不言而喻。主要是針對崔斯特。

半晌,那冒冒失失的栗髮維修士小跑回來。四人刷過工作證,進入一道驗證門。寬敞挑高的廠房驀然展開,日光燈被啪啪打開,驚醒躺臥成一座小山的電路板、繼電器、斷路器還有些過期的模塊。在光線中微小的塵埃逸散,令人頓失大口呼吸的意願。

 

「這可真是……」卡納維洛眨了眨眼。
 

「回收物都可以給A組搭一棟新辦公室了。」殷芳聲音有濃濃的疲憊。
 

崔斯特自女性背後打氣一拍,差點沒把人拍倒。如果不是廠長還在一旁,女性恐怕會一拳掄上去。

 

卡納維洛輕咳,道:「廠長,我們抽驗幾箱便好,您……請隨意。」

「不想再被記上一筆,就動作快點。」

卡納維洛指揮殷芳和崔斯特負責的部分,接著拿著平板朝角落的廢品堆走去,隨意翻開裝得相當瑣碎的紙箱。掏出一塊黑色的方塊,那是一塊廢棄的通訊模組。卡納維洛將它將接到崔斯特剛放到腳邊的供電器,用測試儀在接口處感測,電流指針微微震顫,不一會便壽終正寢般躺平。
 

他取出一個、兩個、三個……二十個,結果大差不離。但他們明白,這些小東西慣會裝死。一塊塊零件被扔入紙箱。


「芳,封箱吧。」卡納維洛說。
 

殷芳哦了聲,熟練地封箱,手中的章戳摁在箱皮——「運至S907南廠」。
卡納維洛屈身撈起該箱的回收編號,用平板刷過條碼,顯示螢幕跳出提示窗:「已抽驗,轉入報廢流程,入庫S709倉庫」。

 

隱約間,依舊可以感受到一股螫人的視線,芒刺在背。

「我討厭和老人打交道……」崔斯特低聲嘀咕。

「忘了你是怎麼從研究院被趕到後勤組的?」卡納維洛問。

「……。」他閉上了嘴。

「看著這零件工廠倒讓我想起一件事。我不記得說過沒有,我爸以前是引擎製造廠的作業員。」殷芳扯著封箱膠帶開口。

卡納維洛點掉欄目的核可框,道:「你提過,北邊邊緣區那裡。」

「怎麼,芳?難不成你要說你的夢想是當作業員?」崔斯特的狗嘴依舊吐不出象牙。
他低調地摸出一卷印好條碼的熱感紙,剝下一張,悄悄將原本的編碼覆蓋——這是維修組慣用的修正手法。方舟可從不提供無限量供應的加班時數,自然不可能會為所有產品重跑一次流程。

 

殷芳白了他一眼,而後訥訥地說:「不。」
「呵……只是想到老爸以前說的。他們的廠房先前前後購置很多打磨機具,那時的科長本想著要淘汰掉最舊的那台,它需要經常保養,也有許多老毛病。可……偏偏那台成品最好。所以它依舊在服役。」

「沒這種道理吧,只是設定不到位罷了。」崔斯特視線微偏,嘀咕:「我就不喜歡老東西。」

 

「崔斯特只是喜新厭舊吧。我明白芳的意思,事出總有因。」卡納維洛頭都沒抬,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人,抿起唇:「我倒是深有所感。」

 

崔斯特撓撓頭:「我也沒有喜新厭舊……呃,我有嗎?」

 


三個年輕人似乎正邊工作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,老人不以為然。他向來對這些浮浮躁躁的年輕人嗤之以鼻。在他看來,他們既對最淺顯的目標數字毫無追求,也從不將忠誠的哪怕一個筆畫放在眼裡。實際上就算是他自己的孫子,算血脈也只抅得上及格分。

 

淬著毒的目光精準捕捉到崔斯特粘貼標籤的動作,介於正規與否的灰色地帶的失誤給了他一個發難的理由。
廠長清了清咽著老痰的喉管,唯有步伐不顯年邁。

 

他張嘴,正準備造出刻薄的字句。


     ——沙、啪沙。
          嚓嚓、沙……


老者一怔,垂首看向腰間。右側骨盆邊的小方塊正在發出惱人的嘈雜聲。
費迪廠長的雙眉擠出溝壑,覷了眼邊說話邊埋首作業的三人。白髮的年輕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,還朝他點頭。無線電依舊無理取鬧,老人只得調轉腳步朝廠房門邊邁去,腳步聲抱怨著不快。

 


「哈…哈哈……卡納,是你吧。」崔斯特乾笑,有些氣虛。

「崔斯特這笨蛋就算被逮住也沒什麼,說是工作上有些紕漏,犯不著你……」

卡納維洛不答,重複著相同的動作: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置換的貼紙收掉吧,這幾箱夠了。送到S709的取代貨物出發了嗎?」

「啊……嗯,預計22點半會抵達這裡,然後轉往S709,接收這批報廢零件的載具大約20分鐘到——艾加沙小姐辦事果然靠得住啊,黑市那邊為了追查破壞通訊和監控系統的犯人,人人自危,她還能有條不紊地完成工作。」

「畢竟是那個王蛇艾加沙,性情溫和卻擅長對付同類是特點吧?」

「我倒是覺得她人還不錯,又特別擅長對付『麻煩』。」殷芳說著,瞪了一眼崔斯特。
崔斯特回以深以為然的深沉目光,純粹到令人嘴角抽搐。


22點10分。費迪廠長和三名加班的年輕人到廠房門口。卸貨區,一輛16噸的密斗車正在裝載抽驗的貨物。

 

「辛苦,費迪廠長。」

 

「下回序號更正不提前申請,我不會放行。」大約是失去教育晚輩的機會,老廠長臭著一張臉。

 

「很抱歉,近來後勤隊的工作量大增,疏漏多了些,我們下次一定小心。」
 

他們一邊老實地賠不是,一邊注視著滿載貨物的密斗車駛入幽深如吞吃一切的夜色。在幾十公尺外,另一台車緩緩駛近。當他們彎進產業道路,便再也看不見了。即便如此,卡納維洛清楚在20分鐘後,兩車將會並列行駛於一條訊號極其差勁的管制地帶,然後它們會錯開距離,再轉往各自應去的道路。

一切都如同預定好的工作,預定好的規劃。
 

三人向老人告別,轉身走向工務車。

「卡納,要不要買點披薩在路上吃?我有折價券?」

「你來的時候才吃完熱狗,崔斯特。你自己掉的屑最好自己掃,不然車上出現蟑螂我肯定丟你臉上。」

「芳你太粗暴了……這不是淑女該有的行徑,是不是卡納?」
 

「我想——」


話音戛然而止,二人的背影仍無知覺向前。
蒼老而有力的手搭住卡納維洛的右肩。

 


      「站住,小子。」

走在前頭的男女回過頭,表情微微屏住氣,彷彿喝了點小酒被警備隊捉住臨檢的模樣。還好兩人是後勤隊隊員,若是去應試永恆教會的徵選恐怕只有被刷掉的份。
嘆息不著痕跡,真正被扣住的人深深閉起眼。

✖✖✖

 

 

駕駛座開車的是殷芳,她咋舌,將冷氣調低一檔。

「別啊芳,我出汗呢,是想讓我感冒嗎?太過分了。」崔斯特躺在後座,腦袋枕在他最愛的魔方抱枕上。

 

「吵死了。我還以為…還以為……」

 

「還以為他要找我麻煩?」卡納維洛敲了敲平板,轉頭朝著駕駛座一笑:「抱歉啦,這份擔心就保留到下次吧。」

 

「你還想有下次?!白花我的擔心。」
 

殷芳有些暴力地對待操縱桿,崔斯特忍不住咽下唾沫。

卡納維洛佯作深嘆,語氣依舊輕快:「畢竟我們這次是臨時……很難能見到這麼大面積的設備汰換,臨陣磨槍有遺漏是難免的,沒想到這廠長這麼不通人情呢。這樣吧,這回我請宵夜,吃點什麼?」

「披薩!」崔斯特從後座彈起,下巴擱在椅背。

「不是補償我的嗎?為什麼是崔斯特你決定?更何況要是你再小心點,哪裡有這麼多事。」

「好啦——那,去坎特諾街那間窯烤披薩!」

​「才不要,那間會加水果。」

​​

駕駛回過頭吵架,後座的乘客鬼叫著讓她看路。卡納維洛拄著頭瞧窗外,雲層有如一層薄紗撈住垂憐的月光,以至於最後一點往外窺伺的縫隙都沒有了。這裡是邊緣區,足夠靠近外圍,幾乎沒有人車動靜。就像是另一個世界,或是……異變區。
工務車勉強以安全速度駛入涵洞。隨著降低的海拔,光亮驟然減弱。

「卡納,你怎麼這麼安靜……你請客給你選。」崔斯特從坐椅的縫隙探頭探腦,大晚上依舊很有精神的樣子:「說起來,剛才那老頭說什麼無線電說的求救,還有什麼眼睛的……卡納,那不是你弄的嗎?」

「不。我……」卡納維洛的手指敲擊鬢邊,狀若尋思,回頭解釋:

「情急所為。我是隨意拉一條方舟警衛隊的內線頻段連——」

  

一句話還未說完,伴隨著嘶啞的煞車聲,工務車以近乎要前翻過去的架勢兀然急煞。若不是有繫安全帶,殷芳和卡納維洛這會已經從擋風玻璃飛出去了。崔斯特整個人栽進前座撲騰,人和先前一樣傻。

He who doesn't listen must feel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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